2015年3月26日 星期四

乾旱時代的情書

 S剛在這個地方住下來時覺得非常不習慣,太安靜了。說是安靜倒也不是都沒有聲音,只是很少人為的聲響。院子裡積滿了落葉,許多小蟲在其間移動,發出像是下雨的聲音。S每次行經庭院或是走到窗邊時,總會停下來聽上一陣。
 在乾旱的時代聽著乾枯的落葉發出雨一般的聲音,S稍微放寬了心,偶爾需要這樣,從日常的夾縫遁入奇詭的幻想之中。
 S想著,她曾在哪裡看過G淋雨的樣子。想不起來是哪裡,又隱隱覺得其實這件事沒有發生。她將自己對G的淺薄印象拆成好幾個,命名為H、I、J、K。
 H擅長畫畫,但他本身的輪廓卻最為模糊。I沉默不語,J很聒噪,K難以分辨性別。S把他們放在各自適合的位置,卻總感覺不協調,像馬戲團或皮影戲。被拆散的G的小小的一部份分散在她生活的四周,雖然親密,但畢竟不自然。
 H從不停止畫畫,房間的牆面、小茶几的背面、櫃子門板的內側,S總會在各種地方與H的畫不期而遇。有時那些畫令她感到悲傷,有時又令她會心一笑。
 I大半的時間都在睡覺,醒著的時候也多半坐在窗檯望著外面。雖然S沒有跟I說過一句話,但她覺得I應該也聽得見庭院裡落葉發出的雨聲。
 J平常說的話S大多都沒有專心聽,但是她記得幾句J曾說過的話。
 「時光旅行去到未來比回到過去來的容易。」
 「自私是必須練習的。」
 「我討厭吃小番茄。」J說,S不知道為什麼記得這些沒頭沒腦的話。
 S時常把K帶在身邊,像另一個自己。她有時像和自己辯論一般和K辯論,有時又很有默契地同時沉默。
 儘管如此,S還是想不起來在哪裡看過G淋雨的樣子,也無法透過H、I、J、K拼湊出G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城裡開始限水了。
 大家都因為乾渴而懶洋洋的。S想著,也許沒有辦法再餵養他們了。S想了幾個計畫。計畫一是用水把他們通通淹死,但是沒有足夠的水,S也覺得自己應該下不了手。計畫二,在半夜把他們帶到深山裡放生。計畫三,就這麼讓他們渴死。
 S最後選擇了計畫二。她裝作要去郊遊似的帶著他們來到陌生的海邊。海邊而不是山上,甚至也不是半夜,因為她突然想看海。
 H找好了位置坐下來畫海的素描,I也坐在沙灘上看海。J和K去游泳了。
 S只是在一旁看著。時間過得很快,天色就暗下來了。S幾乎沒有和他們說話,默默度過這最後的時光。但I卻意外地開口向她說話。
 「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和庭院裡落葉發出的聲音很像。」
 S感到鼻子一陣酸,趕緊把情緒吞下去。然後逃走。她頭也不回地開車走了,中途停下來幾次,差點哭了,最後還是成功把情緒吃掉,終於回到家。但S沒有下車,太安靜了,她把車停在院子外,什麼聲音也聽不見。
 S打電話給G,響了十二聲,掛斷。
 她發動引擎,把車開進城市的陌生巷弄,不知道繞了多久G才打電話來。
 「嘿。」
 「嘿。」
 「你今天喝過水了嗎?」G過了一會兒後說。
 「沒有,你呢?」S問。
 「我也沒有。」
 「什麼時候會下雨呢?」S過了一會兒後問。
 「是啊,什麼時候會下雨呢?」





2015年3月15日 星期日

候鳥



 候鳥開始往北飛了,排列成人字形,一波接著一波,像海。
 每天在一個狹小的範圍內生活,很容易便忘記我們站著的這塊土地正在高速地運動。土地、建築物、椰子樹,一起旋轉,沒有誰被落下。
 但我們不再碰撞了,我對此感到非常難過。好像光憑視線就確信自己了解彼此,假裝禮貌不去觸碰,對自己的觀察力沾沾自喜。但就是渾身不舒服。不能活得像一棵植物啊。
 外面的陽光明明很亮,過去那些曾為無聊的世界帶來色彩的人與事物卻好像斑駁褪色,好像假的。影像把美好的都鎖在過去了,看著電影裡老舊的時間,照片裡認不出的自己,感受到的只有懷疑啊。
 好像沒有辦法和無聊的人們一起過無聊的生活,如果要過無聊的生活最好一個人到荒島去。




 

2015年3月1日 星期日

生活在他方



哪個時代青少年
­不這樣說:「我們離開這裡吧。」
哪吒回答得更清楚:「要去哪裡?我不知道。」


去年《青少年哪吒》的數位修復版在金馬影展上映,文案寫得真好。


然而脫離青春期後怎麼仍感覺生活在他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