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5月18日 星期一

最後的幾分鐘




 後來想想,如果不是高中的藝術課上老師放了高達的這部短片的話,也許我這輩子都不會想要拍片。高達太狡猾了,只用了十分多鐘就想要把這麼多事情都說到盡頭,要在盡頭之後再找出路來是多麼困難。





無表情的演技






 宮崎葵最好的表演就在那眾多看似面無表情卻又好像什麼都說完了的畫面裡。





2015年5月9日 星期六

乾旱時代的情書2

 G好幾次在不同的街口看見S半生之後的樣子。背影,或是被風吹起的頭髮掩住面孔。G看著那些不同年齡的S的姿態,覺得時間折疊了起來,他感到安心,過去與未來都圍繞在他的身邊。
 G的生活如一道飄浮的意識,他隨時能回到第一次見到S的那個晚上,卻永遠也脫離不了現在。他曾到過無人的海岸,野生的浪將他捲入,在人生的洗牌遊戲裡,他遺落了好幾次船錨。
 終於在人群裡再次見到S時,G發現他仍舊只能看見S的局部。微笑的唇、側臉,S的影子。她和那些十年、二十年後的自己一樣,不可能停留。

 再次洗牌。
 他總是太快丟出王牌,一個對子、一個對子,最後剩下的幾張卻怎麼樣也丟不出去,三、四,或者七,緊緊握在手中的那部份自己,沒有人想要。
 但S不一樣。他覺得自己和S的對局僵止在這樣一個狀態:他們都握著那幾張牌,但誰都沒有出牌。甚至試探也沒有,他已不確定遊戲該如何進行下去,或者早已結束而不自覺。
 後來G開始自己設想與S的牌局。十年後的S或二十年後的S,他孤自一人坐在桌前扮演兩名參賽者,像默背棋譜的圍棋手重覆無數次比賽。然而每次到了牌局的末尾,交戰的雙方總握著那些最後剩下的、弱小的牌,出牌的順序攸關勝敗。但G永遠也無法確信誰該贏得這場遊戲,於是他的想像仍然被現實的牆擋下,只是一次次推延了那僵局而已。
 那些弱小的牌不知怎麼,最後竟都成了決定一切的關鍵。早早丟出的王牌已成模糊的記憶,G還在猜測著S的底牌,焦躁急切,走錯一步便全盤皆輸。
 G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把S放在一個這樣具有競爭感的位置。這一切都太奇怪了。他覺得自己好像開始抗拒被洗進那牌堆之中,他直直地往下看著,他的記憶之錨。
 十二歲,她在對街喊著他的名字。十四歲,她從前面的座位轉過頭來笑著對他說話。十九歲,他在海邊寫了兩封信。二十歲,他在大雨的山裡牽著單車。
 S在哪裡呢?G想起他曾看過的銀河。所有的東西都是同時存在的。某種虛幻的永恆性讓他得以接受那些不在,S的不在、父親的不在、G自己的不在。他們只是折疊錯置到了十年前的對街、二十年後的路口,像S被G看見那樣,進入別人的眼中。

 城裡開始限水了。
 沒有人在街上遊蕩,G也不再四處尋找S的身影,鎮日待在狹小的屋裡。許多半途而廢的牌局已成乾枯的花朵,G打開電視,宇宙雜訊發出暴雨的聲音。
 再沒有其他了。G能聽見的聲音。宇宙雜訊,被腦中的暴雨沖淡在麻痺的聽覺神經裡,G漸漸坐臥成一鹽柱。在離開所多瑪時,羅得的妻子回頭望了一眼,遂被變成了一根鹽柱。G有時會想,會不會那鹽柱終於比肉身存在得更久,一個永恆的凝視。
 不,不對,鹽柱終究也會風化崩毀。可時間折疊了起來,永遠還有意義嗎?
 G放棄想下去了,像那諸多放棄的牌局。

 電話響起的時候G正徘徊在睡眠的邊界,他被那聲音迅速釣起,從牌堆中抽出的一張牌。
 手機螢幕上顯示著一組號碼,G沒有將S加進通訊錄裡,但他知道那是S。
 「嘿。」
 「嘿。」
 「我的盆栽枯死了,但明明每天都有澆水啊。」S過了一會兒後說。
 「也許那其實不是水吧,畢竟這是個乾旱的時代。」G回答。
 「但那不會永遠都不是水吧?」
 「嗯,那不會永遠都不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