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1月30日 星期二

那時

 最初的時候我們都是白色的,被什麼顏色的光照在身上,就呈現出什麼樣的色彩。

 那時我們蹲踞在那個略顯昏暗的空間裡,雖然距離很近,卻總是感覺身邊的人的臉孔和平常不太一樣。頭頂上的吊扇將淡黃色的光線切成一塊一塊的,如雨一般落下。那似乎是一個位於地下室的禮堂,我們圍在禮堂的一角,有人坐著有人蹲著,從高處的氣窗照進室內的陽光還保有外面的溫度。如今我早已忘記我們聚集在那樣奇異的場合是在談論些什麼,但那樣的場景就像光線裡微小的灰塵顆粒般在我的記憶裡擺盪,有時看的見,有時看不見。

 我還依稀記得一些人的樣貌。在多年以後的現在,我不確定我還是不是原來的那個自己,也不知道身處於什麼樣的光線裡。曾有那麼一段時間,我在搜尋引擎的欄位裡打入了一些曾經親近如今卻已淪為陌生人的老同學的名字,想要知道他們到底變成了什麼樣的人。有一些人有了出乎意料的成就,大部分的人過著平順的生活,卻總是有那麼些人永遠也找不到他們的消息。

 不知道是最近突然興起還是一直都埋在那邊,我發現有一種想要重遊記憶裡所有深刻場景的衝動在腦袋裡快速流竄。或許是想要捕捉自己當時究竟是處於什麼樣的光線下吧,並藉此檢驗自己如今還保有哪些顏色。有時候感覺我們是生在一個經驗如此匱乏的年代,有時卻又覺得過往那些如此平凡的經歷是那麼的巨大。

 寫到這裡的時候,閃過我腦海的景象突然變成了雷陣雨的午後。厚厚的雲層使得教室裡變的昏暗,過白的日光燈讓氣氛變得凝滯。在這樣的午後,我們每個人都沉默地想著自己的事,卻又不約而同的望著窗外。

 其實,就算是現在這個當下,我們也正經歷著一樣的過程,在這島嶼這世界的一些不同的角落,我們或坐或蹲,在一些光線裡,各自談論著想著自己的事,就像那時地下室的禮堂,或是午後雷雨的教室裡,留下了什麼樣的想法、說了些什麼話都已不重要,只是在偶爾想起時,會有一種「原來我曾以這樣的色彩和面孔生活過」的感覺。



2010年7月5日 星期一

堵塞的水槽

如果記憶是關不緊的水龍頭
而你是遺失了蓋子的保特瓶
昨天的晚餐和爭吵堵住了排水孔
我們在油膩的淚水中載浮載沉

牆上的掛鐘正拆解著自己的螺絲釘
紗窗濾不出晨光裡的冷空氣
餐盤排隊著跳海 而胡椒罐
在連打十八個噴嚏以後 硬生生迸裂成
散落一地 閃閃發亮的結晶鹽

「那些我們未走的路、錯過的結局 就像沒吃完的菜渣
沉在心底最深的排水孔。」

你說時間終會溶化喉嚨裡的魚刺
一如溶化一杯即溶咖啡
然而眼淚是雨
承諾是一把太過狹小的傘
而我不是保特瓶蓋





2010年7月1日 星期四

等你醒來時會記得我嗎?

當他帶走了你所遺忘的那些日子
剩下的消遣也只是數著每日
海浪的漲退

而你不過是一本沒有照片的相簿
自從不用日曆以後
連他來訪的日子你也不記得了
那就好像做著一個不連續的夢
每次醒來時總有些開懷又有些失落

但你卻忘了醒來
忘了粉刷木屋斑駁的牆
和收回晾在屋外的衣服
直到它們都被雨淋溼
你才在屋裡一起下著屋外的雨

日子就像是轉得太快的摩天輪
你總是看不清楚你得到或是失去的一切
他第一次出現的那個下午
河流被紡紗機捲了進去
稻田也被海浪抹成沙灘
你站在空無一人的岸邊
投擲出的目光總只在水面彈跳一次 或兩次
便無聲地沉入
隨之擴散的黑眼圈裡

有時你以為自己看見了歸航的大船
或是當初沒來得及打包帶走的故鄉
在淚珠裡
折射成一段摸也摸不著的喃喃自語
在這樣的時刻
也許你會突然發現
一些已然可以一笑置之的傷口
癒合成一道道逐漸變淡的疤

然後你會滿足地關上床頭的燈
輕輕 輕輕地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