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1月11日 星期一

《It》與《Stand By Me》




 兩部史蒂芬金小說改編的電影(《It》是電視電影),同樣著眼於童年,《Stand By Me》描寫的是告別童年純真的殘酷、以及友情的溫暖與重量。一起相伴完成成長這趟旅程、並肩度過成長的徬徨,這樣的友情格外珍貴,縱使長大後童年死黨終於還是變成過客,成為作家的主角這樣寫道:「 I never had any friends later on like the ones I had when I was twelve. Jesus, does anyone? 」《Stand By Me》把感傷與溫暖揉合地恰到好處,細膩描寫童年、友情、成長,充滿舊時代氛圍與類公路電影的結構,是我目前看過史蒂芬金小說改編的電影裡最喜歡的一部。

 相較之下《It》則是一群大人回到兒時家鄉一起面對童年陰影,並某種程度上尋回友情力量的故事。《It》在傳統「對抗邪惡」的恐怖片故事之中,稍微觸碰了「相信」與「想像力」力量的討論但並不深入,並且結局將格局稍微做小了(這其實主要是史蒂芬金原著的問題)。撇除故事上的問題,《It》還是有許多可觀之處,小丑Pennywise的塑造極為成功,已經成為經典形象,許多嚇人場景以現在的眼光來看雖然已經不再恐怖,但仍可以說是極富創意,氣氛的營造也不差,讓人可以忽視燈光和化妝上的一些破綻。

 總結來說,這兩部史蒂芬金小說改編的電影裡共同吸引我的部分,可能是懷舊場景之中的童年友情。雖然電影中人與人之間的關係與所謂友情其實是複雜的,而舊時代也充滿著許多舊時代的問題與徬徨,但在它們勾起的懷舊情懷之中,似乎還是能看見一些純粹的什麼。

 P.S. 在《Stand By Me》裡可以看到早逝天才River Phoenix童星時代的演出,而《It》裡飾演小丑Pennywise的Tim Curry其實就是《洛基恐怖秀》裡的Dr. Frank。



2013年11月6日 星期三

《琳達!琳達!》





1.

看不膩的電影結尾
最後的幾個空景簡直刺穿人心

幾個關於雷陣雨和青春期的印象:

國中時,雷陣雨下在教室外的中庭裡,最劇烈的時刻,雨越過了走廊,濺到坐在窗邊的我的臉上。教室的悶熱,雨的冷,第一次發現不管愛一個人或是恨一個人都不完全的感覺。那是同時具有強健的意志和易感的心靈的年齡,但那時我們並不在乎這些,我們盤算著,並同時期待與不捨,這個時期的結束。

高中時,在突然下起雨的籃球場上,在教室後面那片總是淹水的樹叢,雨傘,操場上同樣總是淹水的草地。暴雨結束以後,草屑漂浮在水上,聚集在一起,聚集在一起就不在意彼此的笨拙。後來我們發現人正因為笨拙而可愛,那些尷尬、不知所措、會心的瞬間,那些讓你在心裡些微震動的無論有沒有準確傳達的心意,笨拙而非愚蠢。





2.

電影中使用了幾首The Blue Hearts的歌,但相較於當作片名的〈リンダリンダ〉和主題曲〈終わらない歌〉,我反而更為喜歡這首〈僕の右手〉。

主唱甲本ヒロト當初在寫這首歌時是以好友MASAMI(本名細谷雅巳,hardcore punk樂團GHOUL的主唱)的故事為範本,他在小學的時候因為玩炸藥而失去了右手。而在收錄這首歌的《TRAIN-TRAIN》專輯發行隔年(1989年),MASAMI在舞台上昏倒,從此陷入昏迷,直到1992年併發肺炎死去。後來甲本在追憶MASAMI的演唱會上含淚唱完〈僕の右手〉這首歌,這首歌可以說成為了對MASAMI的紀念。

而在《琳達!琳達!》中也出現了這麼一個場景:吉他手小惠在練團練到睡著之後做了一個夢,夢裡大家幫她慶生,並送給她一副假手,因為她嫌自己的手太小不好彈吉他。山下敦弘在電影裡放進這隻手或許是從這首歌背後的故事得到靈感,不過電影中小惠收到的是一隻左手,雖然旁邊附有照片和簽名,但實在是太小了難以辨識,那到底是誰的手啊?





3.

多年後才發覺,飾演學校老師的甲本雅裕是甲本ヒロト的弟弟,電影的最後他在體育館看著PARANMAUM的表演,欣慰地笑了。





2013年11月3日 星期日

渡原

 草原的意象揮之不去。
 長長的、無人的、清冷的草原。有時有風,有時沒有。

 草原和海,對我而言總是帶有一種鄉愁似的趨力。並不是和現實的記憶有深刻的連結,而是,也許是,在一本本書、一部部電影的經驗中塑造出來的。
 塑造出來的愁思、被教導的感覺,我卻並不感到幻滅,反而越強烈地被這些形象所吸引。
 和一個朋友討論到累積的問題。他告訴我曾有半年的時間裡,他的生活幾乎被閱讀佔據。每一天每一天,毫不間斷地讀著小說,只讀小說。身體裡對於故事的慾望似乎源源不絕,飢渴地在腦中體驗各種不同的人生,直到某一個徹夜閱讀至日出的清晨,他放下書本,走出房間到陽臺去,抬頭看見了非常非常藍的天空。不知道為什麼,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想法(也或許當時腦子裡根本沒有在想什麼,朋友說),他走出房間到陽臺去。看到了那非常藍的天空之後,身體裡對於故事的慾望奇妙地緩解了。之後他仍然閱讀,但那段時期所擁有的某種狂熱卻好像突然消失掉了。
 當然我也有過類似的經驗,某個時期對故事、對一些自身所沒有的經驗特別渴求。一本一本的書、一部一部的電影不停看著,總有一種焦慮感,深怕自己會錯過什麼。

 「但我們所追求的積累到底是什麼呢?」,朋友說,不過過了幾年的現在,那段時期他所讀過的故事便已遺忘大半了。情感在閱讀時被挑起、震盪,最後卻像什麼也沒發生似地歸於平靜。更不用說有什麼真理、哲思,堆積起來的只有空虛而已。
 大學這幾年每年更換住處,我總感覺沒有真的「住」下來,而是駝著一堆行李在生活著。有一段時期我執著於購買一雙一雙的鞋子,有一段時期是衣服,有一段時期是書。
 然而換過一件件衣服、一雙雙鞋;看過一部部電影、一本本書,最後到底留下了什麼?我們所汲汲尋找的生命的積累既不是物質上的也不是精神上的嗎?

 我做了關於草原的夢。
 長長的、無人的、清冷的草原。有時有風,有時沒有。
 我步行穿越那片草原,看不見草原的前面有什麼,也看不見草原的後面有什麼。

 對草原和海的執著是我所獲得的累積嗎?我不知道。但這麼一想時,就覺得好像若有似無地確實留下了些什麼。
 想著草原想著海,忽然想起了那艘由蘭嶼開往台東的船。
 當船行駛在海面上,往任何一個方向看去都只有海時,便意識到這個星球的大部分看上去都是這樣,包覆著海,躁動而安定,看不見海的前面有什麼,也看不見海的後面有什麼,巨大得令人心安。

 我忽然意識到,坐著船渡過海洋的我就是步行越過草原的我。

 忽然之間好像能夠這樣想:其實我們追求的從來不應該是累積,而只是單純地渡過那片草原,看不見前面也看不見後面,我只能看見那片草原,我正渡過那片草原。